旧藏中有一件晚商至西周早期墨/绿玉饕餮纹四蹲人足附耳方鼎。罕见的是此玉鼎居然带有磁性,观察治玉工艺工痕,发现有前所未见的类似现代切削工具中的铣刀的加工痕迹,在玉鼎内腔底部居然还有金属块状物,这块小小的金属块来自什么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不清楚,它是怎么会留在玉鼎里面的?也不知道。
诸如此类的新问题在这个小小的方鼎中层出不穷,引起了笔者深入探索的极大兴趣,抽丝剥茧地对该器作了详细的观察,就材质、所处年代、所属诸侯国、以及琢玉工艺等诸方面问题有了一些认识,分享如下:
古玉收藏者大都会对古玉加以旷日持久的盘玩,久而久之就一定见真章:下图一是二十余年前拍摄的该器外貌:通体被钙化白色沁包裹着,术语为满沁。小部分开窗见地,可见少量绿色透光可见的玉质,经验告诉我们,此器的存世年份至少在千年以上。
现在的外貌(正面)见下图二,假如没有早期的白色钙化沁包围,极有可能会误认为是满满的黑漆古沁,究竟是何玉质?先放一边再说。
四个人成对的背靠背蹲着,头顶着这方玉鼎,成了蹲人足,其侧面影象见下图三:
从纹饰上看,饕餮纹是商代的典型纹饰,但是鼎足没有商代典型的扉牙结构,只是四个完全是人的形象的蹲人充当了鼎足,据此分析,此器的年代应该是在晚商到西周早期之间。
此饕餮纹饰还有两个特点:一个是饕餮只有眉毛、眼睛、鼻子而没有嘴巴;二是正反两面的纹饰不完全一样,正面的饕餮眉毛不仅上扬还向内卷进,显得更为威严、恐怖,加上两面的沁色和侵蚀的程度不同,笔者将眉毛向上内卷的一面定为正面。
图(四)很小的一块金属块约1.5mm大小,放大3.5倍的金属块照片见下图五:
为了验证这块金属块是含铁质,特地用磁铁去测试是否带有磁性,结果发现,金属块没有磁性,倒是玉鼎有了较强的磁性,可以被吸附在玉鼎的任何地方,
这块小小的非铁金属块来自什么地方,不清楚,它的成分是什么?不知道,它是怎么会留在玉鼎里面的,也不知道,这是唯一无法解释的困惑。高古玉器带有磁性的很罕见,也许是笔者的孤陋寡闻,至今未见带磁性的高古玉器的报道。此玉鼎上吸附着磁铁块的照片见下图六:
仔细观察此器鼎内部的底部,发现了疑似现代立铣刀具加工的工痕在鼎底部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见下图七:
接着观察整器的纹饰,又有了新的发现:下图十二是 蹲人足两足之间的重环纹(注意:这不是螺旋纹):这重环纹又是用什么工具加工出来的?这种纹饰加工的非常精细,每条环纹的间距不超过1mm,也看不出包括解玉砂在内的任何工痕的留存。
类似的重环纹在红山玉器上也能找到,有的人觉得是现代钻削工具加工的螺旋纹,其实这是误解,这不是螺旋纹,是平行的直线,在下图十四中注意看,纹饰和玉鼎上蹲人足之间的重环纹基本完全一致,都是半圆、间隙很小的平行的阴刻线条。
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是此器的下部有一个桃子状的构件,见下图十五,这个构件代表了什么?在下猜测有两个意思,一个是饕餮的舌头,是饕餮纹图案的补充,因为这个饕餮没有嘴巴,用舌头替代贪吃的形象是一种假设。
《吕氏春秋》中也有:周鼎着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己身,以言报更也。因为饕餮纹是有首无身,所以有此解读。还有一个是鼎下部的火焰,代表着熊熊火焰一直在烹煮着美味肉食供主人享用。如此结构的另外一个猜想是工匠为了玉料的充分的利用所设计,毕竟玉料是十分贵重的材料,物尽其用,设计了这个桃子状的舌头,少浪费玉材,这也是一个说得通的理由,整体纹饰变更过后毕竟还是饕餮。
在桃子状构件上看到有一条长槽,槽的侧面垂直,槽的宽度约1.5mm,非常像铣刀片切割的工痕:这是不是切料的时候因下刀过头了,才留下了这个工痕?见下图十六:在槽中间部分有黑色的物质镶嵌在里面,应该是入土后其他物质侵入所致,对此,为最大限度保持原状,没有去做剔除处理。
至此,感觉有必要讨论此器的雕工,究竟是用什么工具制作的?在仔细欣赏全器的纹饰后,始终感觉这里面离不开金属工具的存在;两侧的附耳中间垂直的长方形孔、将近6mm垂直镂雕的云纹、鼎底到处都是掏镗过程中留下的旋转切削工痕、蹲人两足之间的重环纹以及桃子状构件上的细长槽等等,所有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我们:这件玉鼎的很大一部分是用金属工具完成的,其中就有类似现代的立铣刀和铣刀片的切削工具,着实让人感到有着不可思议的感觉。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当时应该有类似銑刀状的金属工具存在,不然,无法解释这些旋转的刀痕,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未曾发现一种非金属材料可以在制作成了工具后能在玉器上留下如此纵横捭阖的施刀痕迹。
最有可能的就是青铜制作的切削工具,其次是铁制工具。青铜器在商周时代已经是很发达了。不同成分配比的青铜器有不同的用途。其中有用于切削的青铜器的成分配比:“周礼·考工记”记载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这大约就是用于切削一类的青铜器熔炼的配方。
近年来考古发现的越王勾践剑,历经两千多年,还能划破几十层纸张的锋利程度,说明了青铜制品的冶金工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平,那么提前几百年,出现可以切削玉质的工具不是没有可能。遗憾的是目前还没找到金属工具的考古实证。
我们再就玉鼎底部的螺旋状工痕用排除法去设想一下古人是如何掏镗的,假如不是采用金属钻具的话,那唯一可能使用的就是桯钻,用实心的硬木棒配上水和解玉砂向下通过旋转磨削天长日久地、慢慢的、一层层的去掉玉料,但是,这样磨削到底部的工痕只能是解玉砂痕而不应该有明显的切削痕,不应该有明显的台阶,玉鼎的底应该呈现大致的平面形状,观察发现,在直角转角处,有明显的凹下的台阶出现(见上图九),这和桯钻磨削工艺出现的结果是相悖的。
此外,玉鼎的四角清角是如何加工的?因为不是透雕,没有金属凿子凿削又是用什么工具去清四角的呢?
至此,对该器雕工的结论是此器应该是很大一部分工艺中采用了金属工具进行了凿、钻、銑之类的切削工作,我们实在想不出古人会使用金属工具以外的材料能留下这样的深浮雕工艺和螺旋状工痕。至于这些金属工具是啥样子的,至今没有考古发现,只能留待以后去论证了。
关于玉质的考证:这种玉以黑色为主,间有绿色,又带有磁性,肯定不是新疆的墨玉,也不是陕西的乌金玉(其实是一种黑色的石头,又称试金石),因为它们都不具有磁性;这种带磁性的墨/绿玉究竟是何方神圣?经过检索资料后得知,只有产自青藏高原西北部昆仑山脉的一种墨/绿玉,才带磁性。至此,谜团才得以解开。1500年前唐代医圣孙思邈因为其具有养生保健的功效将其命名为药王石。
这里再就断代问题进行总结如下:首先,前面已经提到过此器纹饰为饕餮纹,而不是兽面纹,符合商代的特征;鼎足不设扉牙型而是蹲人制式。其次,形制为方鼎的多见于商代,西周开始多为圆鼎,业内人有“一方顶十圆”之说,有两个原因:一是方鼎比圆鼎年代更早;二是制作难度大,采用玉质制作方鼎的难度远比铸造青铜方鼎的工艺要困难的多,用琢玉工艺来完成此玉鼎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年的时?非常有可能是几代人努力的结果。根据上述观点,笔者将将此器断代为商晚期至周早期。
有了上述分析我们再就所属诸侯国做多元化的分析研究:秦国最早的都邑在甘肃的秦邑,离开墨/绿玉产地是最近的诸侯国,当时是专为周天子抵御犬戎的骚扰,秦时崇尚黑色,多选黑色玉作礼器,从地里位置考虑也是是最大有可能采用此玉料的诸侯国。
不过早期的秦国还不够强大,可能还没有如此成熟的甚至还没有青铜器铸造工艺,而黑色是秦国崇尚的强横、尚武特征,以黑色玉为贵,此器的玉质为墨/绿玉,产地又是在秦的西北的帕米尔高原,采用几乎是黑色的墨绿玉琢磨成这个国之重器-方鼎是比较说得通的。
至于治玉工艺中若是采用的金属工具的来源,是不是从其先祖的山东莱芜地区带过去的治玉技术和治玉工具?这样一些问题都有待考证。又,考古发掘证明秦国早期未见有青铜鼎之类的礼器发现。笔者将此鼎断代在商晚期至周早期的秦国,就是基于上述的几个因素作出的结论。
接下来讨论此器历经的岁月长河:此器大概率是被火焚烧(是不是祭奠活动之故还是其他原因,不清楚)后再入土,背面两道裂纹可证明:除此之外想证明因应力的原因的话,笔者感觉理由不足:由于壁厚较厚,没有锐角之处引起应力释放而形成裂纹的依据,故应力一说似乎不足信。出于何种原因被大火祭奠过,没有史实就不去讨论了。
观察玉鼎反面的照片,见下图十七:对比正反两面能够准确的看出,反面的沁色更重,腐蚀比正面要严重,多处老柑黄沁色显示了和黄土壤非间接接触的机会比正面更多。
这也说明了此鼎最早经火焚烧,埋葬于北方的黄土地带,是干坑,所以有老柑黄的沁色;后来,不了解什么时候被挖出来了,也不知道它在世上飘零了多久,历经了多少坎坷岁月,最后在南方入了土,面世的时候变成了浑身的钙化白状态的水坑器。
至此,除了该器底部一小块金属块无法解释外,别的部分,分别从质(玉质)、型(器型)、工(雕工)、沁(沁色)、纹(纹饰)的古玉鉴定五要素作了详细的探析,所得出的结论供有识之士切磋、斧正。
鼎底的一小块金属块,因没有磁性,所以肯定不是铁,它来自什么地方,不清楚,它是怎么会留在玉鼎里面的,也不知道,这是唯一无法解释的困惑。
正所谓知未知,见未见,未见过带磁性的玉鼎,未见过这么明显的使用类似现代立铣刀、铣刀片切割工具般的工痕,也未见过玉中有金属块的存在,更未见过方鼎的饕餮纹饰没有嘴巴却还有正反面之区别,此外,那密集的重环纹又是用什么工具加工出来的?如此多的未知未见十分令人感慨,因为少见,必然多怪!因为怪,就更可以让我们去探索、去发现、去研究,一定不可以用“臆造”这个词对其一概而论的去抹杀般定性,如果这样做,那是在玷污老祖宗几千年前的伟大的工艺杰作,是对我们的先祖的大不敬。
这里重提一下关于工痕的研究,作者觉得,现有的文献中尽管没有报道关于高古玉器有使用金属切削工具的实物证据,但是根据现有的资料和博物馆藏品中纹饰的存在着使用金属切削工具的可能性,笔者在中国艺术鉴赏网上也曾提出过使用金属工具进行文字雕刻的必然性,咱们不可以因为文献没有报道就轻易否定使用金属工具切削的可能和必然性。
对于高古玉,我们的认知还远远不足,学海无涯苦作舟,不断在古玉知识海洋中探索是古玉研究、古玉收藏学者的共同使命,那种形而上学的唯馆藏标准器为马首是瞻的观点,把唯工痕论奉为圭臬去辩真伪的手段,都不应该认为是正确的学术观点。
说明:本文图片除第一图为二十多年前用三星手机拍摄以及引用图片外,其余全部用国产华为手机P60pro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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